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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兒大不中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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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西風在那個時間段參加的綜藝節目至少有四五個, 大概up主覺得表現不好,只留下了一小段作為代表。

十多分鐘的視頻裏,沈鈺表現得木訥又遲鈍。

主持人幾次提問, 他都置若罔聞,還是其他嘉賓出聲提醒, 他才醒過神,回答了幾句,皆是答非所問。

幸好主持人反應迅速, 順著沈鈺的話拐了個彎,把話題又圓了回去,還以身體不適為由, 幫沈鈺挽尊。

畫面中的沈西風, 眼神暗淡, 笑容無力, 似乎精神狀態很不好。

看到這裏, 鐘意的瞌睡全醒了。

他查了下視頻的時間, 開始上貼吧、微博、各大娛樂論壇搜索那幾個月發生了什麽, 這一查就耗去了大半夜的時間。

起因是師兄弟之爭。

當年的校園歌手大賽, 沈鈺只拿了第四, 前三名裏面如今有兩個仍活躍在電視屏幕上。

冠軍淩昇的人氣一直跟沈鈺不相上下, 兩人又是從同一賽事出道,關系一度非常要好。

賽後, 趁著熱度未消, 兩家經紀公司聯手, 讓兩人拜了個頗有話題度的“亞洲高音C王子”做師父,勵志改變歌壇新生代只有顏值沒有實力的現狀。

拜師視頻裏,沈鈺一臉的懵懂興奮,嫩得像剛破土的春筍,被淩昇帶著又是磕頭又是敬茶,好一番折騰。

在那之後,“高音C”師父也的確帶著他倆出席了一些音樂會、開幕式什麽的。每次公開場合露面時,沈鈺總是對師父和師兄讚不絕口,一副師慈兄賢的大好景象。

——然而拜師一年後,那位“高音C”師父就因癌癥離世了。

大師是真大師,音樂學院的終身教授,正經徒弟一大把,到了這種時刻,學生們都來送行。

兩個半路入師門的小鮮肉自然也不例外。

事情就出在給師父送殯的路上。

不知怎麽的,音樂學院的弟子突然跟淩昇和沈鈺起了爭執,兩方各不相讓。

到最後,那位師父的大弟子,一位地方音樂學院的副院長,沖到媒體面前,痛斥這一年多“高音C”大師,是如何在這兩個娛樂圈小鮮肉的影響下,到處跑穴、接各種代言,生生累垮了身體。

此話一出,立即得到眾多弟子的附和。

在鏡頭前這群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女,圍攻著兩位不到二十的年輕人,言辭尖銳刻薄,令人不忍卒聽。

鐘意看著沈鈺那張慘白又驚愕的臉,心疼得想要沖進屏幕去撈人。

然而這場罵戰只是導.火.索,接下來的粉絲大混戰才將兩人拉入了深淵。

出殯視頻出來沒幾天,淩昇最大的個站發布聲明,指名點姓把罪狀全部推給了沈鈺,說是他急功近利,不顧老人的身體狀況,去哪兒都拉著師父炒作;為此淩昇還勸過他好幾次,可惜沈鈺一意孤行,絲毫不聽勸告。

聲明最後,甚至還貼出了幾張微信截圖,上面是空降粉絲團的淩昇,以調侃的方式說這個師弟特別粘人,像沒斷奶的小孩子。

當然這份聲明在發出三小時後,就刪除了。

但它出現的時間是晚上8點到11點,是整個微博最為活躍的時段,刪與不刪,意義已經不大了。

各路吃瓜人紛紛截圖、理時間線、摳字眼、分析有無PS;

各種技術帝、預言帝像地鼠一樣冒出頭來,引著輿論東跑西走;

——反轉、打臉,又繼續反轉,一整晚就沒消停過。

那晚微博被洶湧而來的流量壓垮了好幾次,首頁上一片慘叫“微博掛了?”,“渣浪終於完蛋了?”。

這讓本對娛樂圈不感興趣的無辜路人也深受其害,瞬間路人轉黑,加入了罵戰。

混戰內容冗長而低俗,兩邊的粉絲年齡層都較低,除了狂甩生|殖|器粗話外,還不斷攻擊兩人的親屬,字眼汙穢粗鄙至極。

鐘意拉著掃了掃,眉頭都快擰成麻花了。

最出格的,是在混戰之後,有淩昇的死忠粉快遞了花圈挽聯送到沈鈺公司;還有人堵在沈鈺出通告的地方,朝他扔死雞死貓;甚至他的家庭住址也給人肉了出來,貼在粉絲內部群裏。

為此,沈鈺一家躲進了酒店。

即使這樣,在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裏,沈鈺的微博內容,除了廣告,多是一朵花或是一處景,一兩句不鹹不淡的網絡雞湯,估計是宣發為了粉飾太平所發。

但在微博下的留言裏,鐘意看到了沈西風的身影。

沈西風一遍又一遍呼籲粉絲要理智,不能起傷害人的心,不要為了他這個外人,影響到自己的前途。

但這個時候,他的每一句安慰,只能讓心疼他的粉絲更心疼。

而那些黑粉,只會一個比一個叫得歡,恨不得這朵白蓮花就此消失。

作為沈西風的便宜師兄淩昇,卻是什麽都沒說。早在個站煽動群眾引導憤怒的時候,他們就已經成為陌路。

縱然淩昇那邊為了師弟的面子,‘及時’刪除了聲明,不過面子功夫,沈西風這邊已經不會去接受他的好意。

有一句話,沈鈺反覆提及:“大家請放心,這些打不垮我的,只會讓我變得更強。”

然而不久後,粉絲拍到了沈鈺去看心理醫生的照片,雖然沒有正式聲明,但據各種跡象表明,他那時應該是得了抑郁癥。

看完這一切,鐘意手足冰涼,但心裏卻有一團火。

那團火在嘶吼著叫囂著,幾乎把他所有的理智都湮滅殆盡。

他抽出打火機跟煙,打開寢室門,踏著破曉晨光上了天臺。

五月初的黎明,惠風和暢,天色微青,流雲散成絮東飄西轉,東面霞光隱隱泛紅,是日頭將出的景象。

鐘意窩在床上看了一整晚手機,這會兒手腳脖頸都僵得難受,他幹脆打了一套太白品勢。

他把全身都活動開了,微微出了點汗,心裏也好受了些。

‘感同身受’一詞,若要深究,其實毫無意義。

當刀子沒割到你身上時,你永遠不知道挨刀之人的感受。哪怕你試圖用以前承受過的相近痛苦來理解,仍無法精準還原當事人所經歷的一切。

一個輕飄飄的詞語,不僅無法帶來安慰,更會消減當事人的傾吐欲,畢竟你都“感同”了,還需要再聽人家說什麽呢?

尤其像鐘意這樣,從小品學兼優,聽到的多是讚譽,連句重話都少有,實在很難想象被人追著祖宗三代地咒罵是什麽感受。

鐘意狠狠抹了一把臉,抽出煙點著了。

他實在需要冷靜。

既然無法穿梭時空,回到那個時候去抱抱那只大金毛,那麽只能關註將來——搜資料的時候,鐘意看到了淩昇將成為沈鈺“拉郎唱”環節嘉賓的消息。

不管當年那事的真相到底如何,怎樣喪心病狂的經紀公司,才會逼著自家得過抑郁癥的藝人跟死敵合作?

話說,運作一個藝人經紀公司究竟需要多少錢?

一輪紅日穿雲而出,灑下漫天金輝,鐘意迎著朝霞噴出一口煙霧,結束了自己漫無邊際的遐想。

天亮了,有個折磨了他一晚的人,亟待見上一面。

難得鐘意想主動一次,看看手機,卻發現今天是沈西風錄制節目的日子。

好吧,那就等周末。

鐘意想了想,不放心,又發了條信息:“什麽時候回寧州?找你有事。”

上午發出的消息,收到回信時已經快到晚上了,而內容,也讓鐘意很是不滿意。

沈西風說:“下周吧,周末要跟別人排歌,回不來。”

跟別人排歌?

鐘意急忙翻了翻《聆聽》的播出時間表,下周果然就是覆活賽了,那“跟別人”的排練,只可能是跟淩昇。

焦躁了一整個晚自習後,鐘意忍不住發短信去問秦雯:“當年沈鈺跟淩昇那事,到底怎麽回事?”

消息發出後,鐘意每隔幾分鐘就要看一眼手機,可惜直到晚自習結束,也沒動靜。

他一邊往寢室走,一邊琢磨著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。

但電話會不會顯得太刻意了,讓本就腦子不清醒的秦雯產生不好的遐想?

鐘意猶豫了一路,剛回到寢室大門口,秦雯的信息來了,她沒打文字,直接甩了張圖片過來。

是寧州心理衛生中心開出的病歷單——

測驗人:沈西風,年齡:17,過往病史:無。

寢室關門前的最後幾分鐘,過往人群川流不息,有商量宵夜吃什麽的,有討論解題步驟的,還有跟人搶熱水的。

鐘意聽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,他略過那一大段測驗數據,直接跳到了最後兩行。

測驗結論:

抑郁嚴重程度指數(抑郁嚴重度)=0.73

重度抑郁。

像有把鈍刀清晰而緩慢地劃過胸口,鐘意痛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。

“同學,你進不進來,我要關門了啊!”寢管大爺在門口叫著鐘意,玻璃門已經合上了一半。

鐘意一面打開攜程APP,一面快速往裏跑:“大爺,等我兩分鐘,我回寢室拿點東西,馬上要走。”

他風風火火地沖回寢室,隨便抓了兩件衣裳,喘著大氣丟下一句:“明天我有事,跟老何請假了。”

說完,他便旋風似的跑了。

可憐謝老三攤著書等了半天,結果連正面都沒看到,就被他溜走了。

“什麽情況?”謝仲俞推了推眼鏡,疑惑地看向老大:“老大,老幺夜不歸寢,你也不管管?”

“管不了。”許雲往肩膀上搭著毛巾,正往浴室走,“兒大不中留啊,人家說不定找媳婦兒去了,別瞎操心。”

11點40的寧州機場,大廳的廣播在最後一次提醒乘坐CZ8487次航班前往南京的乘客抓緊時間登機。

登機口的地勤小姐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候機區,轉身準備關上通道玻璃門。

這時,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響起,接著是一個少年的疾呼:“稍等,還有一個!”

地勤轉過身,就看見一個高瘦的身影從安檢口飛奔而來。他到了門口猛地一頓,大口喘著氣遞上了自己的登機牌。

“鐘意。”地勤小姐掃了眼名字,含笑調侃道:“叫了你好幾遍,還以為你不來了了。”

少年仍喘息不定,帶著歉意解釋道:“臨時買的票,從很遠的地方趕過來的。”

地勤擡眼看了看少年,被那張俊臉帥得一楞。她下意識地套著近乎:“這麽著急,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吧。”

少年接過登機牌,回了她一個笑:“很重要,追個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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